捕蝉记

□庄丰石

字数:1578 2024-07-31 版名:文苑
  盛夏又至,天地炙烤。刚钻出办公室,热浪像一个饥饿的人看到食物一样,猛地扑了上来,从头到脚全覆盖,严严实实,没有一丝遗漏。走在过道里,我看到地上有一只黑蝉,仰面八叉躺着,三对足在空中徒劳划动,它可没有乌龟翻身的本事。这种蝉我熟悉,小时候称它为“老钳”,叫声很响亮,而且一口气可以叫很久。我把它捡到手里,想不到它一个挣扎,从我手上飞了起来,飞出走廊,一直飞入树丛中,不见了。
  目送它远走高飞,在空中拉拽出一条无形的线。这条线也牵起了我关于蝉的回忆。我们这个地方的蝉,一般有两种,一种就是这种大个的黑蝉,它叫起来不依不饶,一旦开始,音调高亢且稳定,大有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感觉,听上去有点让人烦躁。另外一种蝉,个头要小一点,很漂亮,背部有美丽的蓝绿色花纹,叫声很有节奏,听上去像“夏知蜩”这三个字的拖音,“夏知蜩”这个名字的由来,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从它的鸣叫里得到的灵感。后来,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“蒙古寒蝉”,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悲切。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柳永词里的“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”?
  我们这一带,“夏知蜩”分布得广。夏天一来,整个世界好像就是它们的天下,不论你身在何处,都能听到它们的喧哗。只要有一两棵树,它们的舞台就像天空一般宽大。有时,早上会被它们集体的“呼唤”吵醒,忍不住要咒骂几声。午后两三点,一天中最热的时候,它们也不舍得休息,趴在树干上,大气不喘,一刻不停歇,让人感到烦不胜烦。
  多年前,蝉们就因为自己无休止的放肆引来了一群“天敌”,不是别人,正是与它们一样亢奋的我们。放暑假了,父母都忙,也没多少作业,更不用补课,大把时间等着我们去挥霍,于是我们就盯上了蝉。捕蝉,成了暑假玩乐的保留节目。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,要想抓到蝉,首先得有一把好工具。找来一个食指粗的竹竿,一头截去半节;淘来一根粗铁丝,弯成一个圆,将两头交汇处的铁丝插入竹竿的孔里;再四下里去找蛛网,发现一张蛛网,高举竹竿,伸进网里来回搅几圈,整张蛛网就都缠在铁丝圈上了。此举吓得蜘蛛忙躲到一边,但也无可奈何。一张蛛网还嫌稀薄,蛛网越厚实越好,粘性就越大。于是,第二张、第三张蛛网就一一加入进来,最后结成了一张“复合网”。
  扛着这张复合材料制成的网,自然胜率就提升了不少。路边、田间、地头、废弃的旧屋,只要有树的地方,都是我们的捕猎场。发现一只紧紧趴在树干或树枝上的“夏知蜩”,我们蹑手蹑脚走近,将网慢慢靠过去,说时迟那时快,等到蝉惊觉,一张粘性十足的网已经覆盖下来,即便是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,只能成为俘虏。调转竹竿,我们把战利品从网中捉出,放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。半个下午过去,袋子里已经装进了几十只蝉。小伙伴们比谁抓得多,谁抓的最好看,寒蝉的翅膀极薄,不然也不会有“薄如蝉翼”一词了。阳光照在蝉翼上,有七彩的光闪耀,非常动人。
  也有人不用复合蛛网,前几个步骤都相似,就是最后不去“纠缠”蛛网,而是直接套上一个塑料袋,呈网兜状。这个武器捕获的成功率低于蛛网做成的家伙。网兜瞄准蝉,快速下压,蝉已经被套进网兜里。知了知了知了,蝉在网兜里乱叫乱飞,但将网兜从树干平移到树下,要讲点技术,不仅要快,而且网兜要迅速找到并紧贴地面,这样蝉插翅难逃。不然,蝉就很容易从网兜里飞出,成功逃脱。
  除了捕蝉以外,我们还会去找蝉蜕。蝉蜕是一味中药,药店会收。于是,我们常常去找,蝉蜕一般是指黑蝉(老钳)蜕下的壳。不过印象中,找这个东西也不大容易,可能是因为这里黑蝉分布得少。不像北方许多地方,一到夏天,到处都是黑蝉。
  两千多年前,庄子写了一个捕蝉的故事——《佝偻丈人承蜩记》,从中可以窥见当年已经开始捕蝉了。庄子以来,历朝历代关于蝉的诗文华章迭出。我最喜欢的是清朝袁枚的《所见》:“牧童骑黄牛,歌声振林樾。意欲捕鸣蝉,忽然闭口立。”这首诗中的牧童像极了那时的我们,只不过我们没有牛骑,而那时的牧童,没有我们手中的“利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