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前，鲁左在一个叫柳镇的小镇上工作，妻子在镇上一家制衣厂里做后勤工作，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后来，鲁左跟风在县城里买了房，妻子便带着儿子住进了城里的新居。
　　妻儿离开后，鲁左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生活上的诸多不便。以前下班回到家，就有热菜热饭等待着他，现在他只能加入单位食堂吃的行列；过去吃完午饭后还能舒舒服服睡个午觉，现在要么和同事聊天打发时间，要么就打扑克牌；每天下班后，不论刮风下雨、酷暑严寒，都得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十多公里外的县城赶，体力消耗不说，日积月累，来回的车票款就让他心疼不已。很长一段时间里，鲁左都十分厌烦公交车上那个女售票员——她嗓门大、音调高，吵得鲁左头疼。
　　售票员家是这条线路的承包者之一，她自己跟车售票。与她熟悉后，鲁左便打起了票价的主意。这天，车上乘客不多，售票员刚好坐在鲁左身边的空座位上清点票款。
　　“小唐啊。”鲁左刻意低声温和地说，“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。”他是想博得她的好感。
　　“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，只要我能做得到。”售票员爽快如常。
　　“嗯，是这样，我每天来来回回几乎都是坐你们家的车，能不能给我办个月票呢？”
　　“哟，大哥，这可不行！我们这是私人承包的车，这事儿可真办不了。”
　　“我的意思是票价上能不能优惠点儿，也就是给打个折……”
　　“我们也赚不了几个小钱……”售票员不待鲁左说完话，起身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，便快步走向别处，不再搭理鲁左。
　　生意人就是刁钻，把一分钱看得比命还重！鲁左甚恶之。
　　这天，天空飘着蒙蒙细雨，乘客格外多，摇晃的车厢里，鲁左只能凭借车门边的一根铁杆稳住身子。负载过重的车子像个力竭患病之人一样，喘着粗气在颠簸中艰难前行。
　　突然，车子晃悠一下又停了下来。
　　“怎么还要上人，都快被挤成肉饼了！”车上有人大声抱怨。
　　“他们眼里只有钱啊！”有人紧跟着发泄不满。
　　鲁左则对售票员投去了鄙夷的目光。
　　这次上车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妪。老人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，淋了雨的稀疏白发零乱地贴在她满是褶子的脸上，让人看着极不舒服。老人一手用力拽着大号蛇皮袋，另一只手臂夹着一捆废纸板，她是个拾荒老人。
　　车上的人推来挤去，“自动”地给她腾出一小块地儿。老人将废纸板拾掇好放在地上，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上面 ，然后吃力地向左侧歪着身子，从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拽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布袋子。
　　“姑娘，车票要多少钱？”老人一边哆嗦着解开小布袋，一边仰头问售票员。
　　“一毛钱，大娘。”售票员的声音很响亮。
　　老人从小布袋里抽出一张虽旧却很整洁的一毛钱纸币，递给售票员，说：“姑娘啊，谢谢你带上我老婆子。”
　　“看你说的，要不是下雨，就是拖你你也不上车啊。以后啊，你想坐就坐，一视同仁，绝不多收你一分钱。”售票员说话的音调依旧很高。
　　从那以后，再乘车时，鲁左就不再讨厌那个聒噪的售票员了。因为他知道，这趟车的起步价是一块钱。